全媒體記者 趙新春

顏真卿（709－784），字清臣，小名羨門子，別號應(yīng)方，京兆萬年（今陜西省西安市）人，是唐代名臣、書法家。建中四年（783）淮西節(jié)度使李希烈攻陷汝州。他以太子太師充淮西宣慰使被派往李希烈軍中，傳達(dá)朝廷旨意，被李希烈囚禁。貞元元年（785）八月，縊殺于蔡州龍興寺，終年七十七歲。半年后叛亂平定，他的靈柩被新任淮西節(jié)度使陳仙奇派軍護(hù)送，由顏真卿之子顏頵、顏碩至汝州襄城縣迎送回鄉(xiāng)。德宗為他廢朝五日，追贈司徒，謚號“文忠”，葬于京兆萬年顏氏祖塋。這本是一段脈絡(luò)清晰的歷史，卻因為文人和史書的互相矛盾，讓顏真卿殞身地成為爭論。

顏真卿殉國是蔡州還是汝州

顏真卿殞身汝州的說法來自于唐朝令狐峘的《顏魯公神道碑銘》：“是年（即貞元元年），遇害于汝州之龍興寺，春秋七十有六。”其依據(jù)大概是顏真卿被朝廷派遣至許州（今許昌）宣慰、招撫李希烈，正是因為他攻陷了汝州。不過這次行程并不順利，顏真卿剛到李希烈臨時駐節(jié)的許州，還沒宣旨，就被羞辱一番，扣押在許州官舍。在這里顏真卿留下了“天氣殊未佳，汝定成行否？寒食只數(shù)日間，得且住為佳耳”的《寒食帖》，并在驛舍墻壁上寫下了自己的無奈：“真卿奉命來此，事期未竟，止終忠勤，無有旋意。然中心悢悢，始終不改。游于波濤，宜得斯報。千百年間，察真卿心者，見此一事，知我是行，亦足達(dá)于時命耳。人心無路見，時事只天知。”

而從唐德宗的做派看，這次宣撫之旅一開始就是個送命題。派顏真卿出發(fā)許州沒幾天，他又任哥舒曜為東都、汝州行營節(jié)度使，率兵萬人收復(fù)汝州。最后雖然迫使李希烈退保許州，雙方卻在汝州襄城形成拉鋸戰(zhàn)。更要命的是，不久，李希烈派大將周曾、王玢、姚憺、呂從賁、康琳等領(lǐng)二萬人攻打哥舒曜，行至汝州襄城附近，周曾、王玢、姚憺他們就在顏真卿毫不知情的情況下，商量回?fù)?jù)蔡州，襲討李希烈，尊顏真卿為節(jié)度使，投靠朝廷。事情未泄露，周曾等人被殺。顏真卿后來知道周曾他們因他而死，心痛不已，于是寫文祭奠他們。李希烈擔(dān)心有人再利用顏真卿搞事，就把顏真卿轉(zhuǎn)移到自己的老巢蔡州。這就是顏真卿《移蔡帖》說的“貞元元年正月五日，真卿自汝移蔡”。當(dāng)時顏真卿已被幽辱近三年，被轉(zhuǎn)移至蔡州，他自度必死，就自作遺表、墓志、祭文，指著他居住的房子西壁地面說：“吾殯所也。”也就是唐李肇《唐國史補(bǔ)》說的“顏魯公之在蔡州，再從侄峴、家僮銀鹿始終隨之。……嘗草遺表，及自為墓志、祭文，以置坐隅”。八月二十四日，顏真卿被李希烈所派太監(jiān)和手下大將辛景臻等縊殺于蔡州龍興寺，死在了蔡州。

顏真卿殞身是州城還是北泉

新舊《唐書》都明確說顏真卿被辛景臻等縊殺于蔡州龍興寺。顏真卿門客弟子殷亮《顏魯公行狀》引用了江西節(jié)度嗣曹王皋給朝廷上表中的一段文字：“臣見蔡州歸順腳力張希璨、王仕颙等，說去年八月二十四日，蔡州城中見封有鄰兒不得名字，云‘希烈令偽皇城使辛景臻、右軍安華于龍興寺殺顏真卿，埋于羅城西道南里，并立碑。’臣聽之未畢，涕泗交流。三軍對臣，亦苦嗚咽。”清楚說曹王皋通過詢問歸順的蔡州兵卒張希璨、王仕颙等，得知有人親眼見到辛景臻、安華在蔡州龍興寺殺害顏真卿，并將他埋在蔡州主城外圍的羅城西道南里，還立了碑。

蔡州歷經(jīng)戰(zhàn)亂，古跡蕩然無存，加上史書和地方志都沒有蔡州龍興寺的記載，讓不少人生出顏真卿殞身在蔡州何處和蔡州是否有龍興寺的疑問。如明《寰宇通志》、明清《一統(tǒng)志》等則確認(rèn)確山北泉寺為李希烈害顏真卿處。

明朝汝寧知府潘子正熱心顏真卿殞身處歷史發(fā)掘，他在嘉靖二十四年在汝寧府城建四公祠，祭祀顏真卿、晉度、韓愈、李愬，也費(fèi)力在府城尋索過顏真卿殉國的龍興寺痕跡。如雷以澤《創(chuàng)建顏魯公祠碑記》所說：“邇來汝寧守萬渠潘侯得先生（即顏真卿）之靈于夢寐間，乃稽往志，始知北泉寺為先生自縊之所。”在明嘉靖二十六年，他與確山知縣許大來在確山北泉寺建顏魯公祠，祭祀顏真卿。

2005年，汝南縣和孝鎮(zhèn)邱井村發(fā)現(xiàn)一塊清光緒二十一年的《重修龍興寺碑記》，讓不少人燃起這里或許是顏真卿殉國的龍興寺的熱情。汝南縣政協(xié)文史特約撰稿員吳紅建寫有《探古碑尋顏真卿殉節(jié)地》，專門進(jìn)行了探討。和孝鎮(zhèn)是歷史上漢宜春古縣的所在地，與確山北泉寺一樣，離蔡州城較遠(yuǎn)，并不符合顏真卿被縊殺于蔡州城的歷史記載。

說起龍興寺，還得從唐朝的“官寺”說起。“官寺”就是朝廷頒旨興建、改建的寺院，朝廷賜額，負(fù)責(zé)地方宗教事務(wù)的官方機(jī)構(gòu)在其中辦公，有濃重的官方色彩。唐朝大規(guī)模興建“官寺”規(guī)模較大的有三次。第一次在武則天天授元年（690年）。武則天依《大云經(jīng)》“天女為帝”的記載，敕令兩京（長安、洛陽）、各州郡各建一座大云寺。第二次在神龍元年（705）。是年二月，太平公主等人發(fā)動政變，迎唐中宗復(fù)位，復(fù)國號唐。唐中宗深感“唐祚中微，周德更盛，歷載十六，奸臣擅命”，“操北斗，起東朝，排閶闔，運(yùn)扶搖”，詔令天下各州郡建龍興寺。即張說《陳州龍興寺碑》說的“龍興寺者，皇帝即位之歲，溥天之所置也”。蔡州州城龍興寺也是這時候命名的。第三次在唐開元二十六年（738）。唐玄宗敕諸州郡各建一大寺，敕改天下諸州形勝大寺賜額為開元寺。由于新建寺院耗費(fèi)巨大，不少州郡采取在州形勝大寺上懸朝廷最新“賜額”。所以，唐朝不少州郡“官寺”是大云寺、龍興寺，也是開元寺。

顏真卿在蔡州棲身處和殞身蔡州龍興寺，北宋劉敞在慶歷六年（1046）以大理評事通判蔡州時也做過一番考察，寫有《開元寺》詩：“自古皆有死，豈惟直如弦。魯公既中夭，狂寇不獨(dú)延。茲寺數(shù)經(jīng)亂，叢林廢為煙。若人昔所居，故老廣其傳。直氣觸白日，沈憂凌青天。悠悠穹壤間，肯與蛛蟻捐。事往理冥漠，悲來涕潺湲。作詩識其處，尚想音容全。”通過走訪，劉敞得知，“茲寺數(shù)經(jīng)亂，叢林廢為煙”的開元寺，就是顏真卿蔡州棲身的地方，“若人昔所居，故老廣其傳”。開元寺接近當(dāng)時的淮西節(jié)度使衙門，也就是后來的汝寧府衙，便于監(jiān)督，最后他被縊殺于此，也與就近“埋于羅城西道南里”的記載相一致。所以開元寺就是龍興寺，宋代蔡州建有顏魯公祠，成為文人吊唁的地方，北宋釋惠洪、李彭、李廌都寫有《蔡州顏魯公祠》詩。明嘉靖、清順治《河南通志》亦稱“顏魯公廟，在府城內(nèi)，祀唐顏真卿，以其死節(jié)之地也。”到了明清，省志、府志和縣志的編纂者認(rèn)為開元寺應(yīng)該建于開元，有說建于開元二年（714），有說建于開元二十六年（738），忽略了開元寺的前身和歷史傳承，反而讓后人找不到蔡州龍興寺的痕跡了。

如果不是劉敞有明確說明，拋開傳承，或許康熙《汝陽縣志》記載建于唐武德三年建吉祥寺或更符合龍興寺的年代：“吉祥寺，城外南關(guān)，有浮屠九級，唐武德三年建。宋景祐二年，僧吉祥重建。明天順元年，僧圓宏重建，太守李鏞立碑，今存。明末兵毀，順治十六年，諸生羊璘、義民殷守仁、李可行、張國寧、王國禎等助僧本潔募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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